<關於飲酒的五個迷思>
迷思一:飲酒可以幫助睡眠
整體而言,酒精屬於中樞神經抑制劑(depressant),因此能帶來類似安眠鎮靜的效果,而在鎮靜劑未發明之前,酒精也的確在人類的社會、文化與醫療中,發揮著鎮靜麻醉的效果,扮演那迷幻且迷人的角色。
長久以來,人們在恐懼的時候喝酒、心痛的時候喝酒、失眠的時候也喝酒,這已成為流傳的文化、信仰,但甚少人問,這是否真實、健康?
酒精帶來的鎮靜效果,能在短時間內促進入睡,因而產生了助眠的假象。實際上,酒精會破壞睡眠結構,減少我們的深層睡眠,並使睡眠變得斷斷續續。許多人誤以為睡眠中斷只是因為酒精利尿的干擾,其實真正的元兇是酒精本身。
如此淺而破碎的睡眠,效益自然大打折扣,睡得快,卻睡的短,又睡不好,終究,是一個酒醉卻難眠的夜晚。
此外,酒精本身的作用時效相對短,可能幾個小時內就失去了迷幻的魔法,反而帶來過度清醒、亢奮、緊繃的反彈力道(可以試著想像那短暫撐開,放開便隨即回彈緊束的橡皮筋)。
相信不少人有這樣的經驗,在宴會上酒過三巡,昏昏欲睡,兩三個小時後回到家,卻異常清醒,彷彿酒已從體內揮發殆盡。結果不是徹夜未眠,就是只好追加更多的酒,才能重回睡眠的懷抱。
就像跟魔鬼的交易,失去的永遠比得到的多,最後,因逐漸形成的酒精耐受性(tolerance)與依賴,酒喝得越來越多,睡眠也被剝奪得越來越多。不喝酒,你難以成眠,但喝再多,那睡眠也不夠深沉,無法帶來真正的寧靜。
魔鬼的催眠曲,便是酒的詩歌。
迷思二:喝酒比吃藥安全健康
為了處理飲酒相關的睡眠問題,很難不使用安眠鎮靜藥物。實際上,在協助減酒或戒酒的過程中,安眠鎮靜藥物是必要、正確且相對安全的選擇。
然而,不少人總認為藥即是毒,尤其是有成癮風險的安眠鎮靜藥物。於是有著「酒只是傷肝,但藥傷肝傷腎又傷腦」的迷思,或者謠傳「酒可以停,但安眠藥吃了就是一輩子」。
事實上,安眠鎮靜劑對人體的影響,是遠小於酒精的,成份與作用也單純許多,而且在醫師專業的評估與管控下,濫用與成癮的風險,更是遠低於不斷被美化神化、垂手可得的酒精飲品。
試問自己,除了「傷肝」之外,你對酒精造成的身心傷害,還認識多少呢?
@心臟:酒精可引發心律不整,甚至因破壞心肌細胞,造成酒精性心肌症(Cardiomyopathy)而造成心臟衰竭
@神經:酒精會破壞週邊神經,造成多發性神經病變(polyneuropathy),產生感覺受損,步態失衡等症狀
@胰臟炎:急性及慢性的胰臟發炎,除了劇烈疼痛外,更可能因胰臟細胞的受損,影響胰臟的消化及內分泌功能,導致次發性糖尿病。未來生成胰臟癌的風險也提高許多
@骨骼:酒精是造成非外傷性股骨頭缺血性壞死(Avascular Necrosis of Femeral Head)的主因,股骨頭是髖關節的軸心,一旦壞死,其逐漸劇烈的疼痛與行動限制,是相當折磨人的,許多最後都得接受人工髖關節手術,才能有所改善。
@貧血:長期飲酒,容易導致營養不良,而造成與維生素缺乏相關的貧血
@大腦:酒精會減損注意力、記憶力、衝動控制等認知與情緒協調功能,長遠而言,甚至會造成不可逆的腦神經損傷,例如因長期維生素B1(Thiamine)缺乏而導致的Wernicke-Korsakoff Syndrome,便是臨床上常見的酒精性腦病變。另一方面,飲酒容易提高腦部因意外而創傷的風險,最後,未來罹患失智症的機率,也大大提高了。
所以,縱然安眠鎮靜藥物並非絕對安全(身為藥物,說沒有副作用就太虛偽了),但如果是與魔幻的酒精相比,安眠鎮靜藥物們,可說是純真許多呢!
迷思三:適量飲酒有益健康
「適量飲酒有益健康」,是一個在醫界仍未定論且相當有爭議的議題。支持的證據主要來自於一些觀察性的研究,它們發現,適量的飲酒與較低的「心血管疾病」風險相關。然而,這些研究無法證實因果關係,無法釐清是酒中的何種成分與心血管疾病有所相關,甚至,連何謂「適量」都難以嚴格定義。
因此,多數的意見都持保留,甚至強烈懷疑的態度,亦不鼓勵無飲酒習慣的人,為了所謂的心臟保護(cardioprotective)作用而嚐試飲酒,畢竟,酒精對身心的種種危害是更為明確的。而且,酒精迷人的成癮性,很容易讓人不小心,從「適量」的狹窄山徑,跌入「過量」的山谷裡。
如果你不相信安眠鎮靜藥物的安全性,那看了以上的分析,你仍相信適量飲酒,有益健康嗎?
迷思四:我沒有酗酒我可以說停就停
許多人被問到飲酒習慣時,會連忙急著澄清:「我沒有酗酒問題,我只是小酌」、「我這不算酗酒,我可以說不喝就不喝」。
飲酒的量、持續時間與戒斷症狀(減少或停止喝酒時產生的身心不適症狀),的確是評估飲酒問題的考量重點。然而,這些問題是須要放到每個人的生活裡,現實且動態地評估的,如此才能具體描繪出飲酒如何滲透生活、擠壓時間的情景。
「每天喝兩罐700cc啤酒,持續半年」跟「只有週末喝酒,但一次可以喝半瓶威士忌」,請問,何者比較嚴重呢?
如果單憑如此片段的陳述,缺乏其他生活面貌的檢視,恐怕是難以評估的。
另一方面,對於酒的心理層面感受,則是一個同樣重要,卻相對主觀抽象的問題。「欲望」、「渴求」、「控制」、「矛盾」、「否認」,種種對於飲酒,事前或事後的想像,往往是飲酒問題,最難以捉摸,卻也最核心的部分。
精神醫學中主流的診斷準則DSM,在從DSM-IV改版為DSM-5的過程中,捨棄了酒精依賴(Alcohol dependence)與酒精濫用(Alcohol abuse)這兩個獨立診斷,決定將各種飲酒相關問題,融合為「酒精使用障礙症(Alcohol Use Disorder)」這個單一診斷,再根據症狀累積擴散的程度,分為輕、中、重度三個等級。
這樣的改變,除了為了避免 「成癮(Addiction)」這個曖昧不明的診斷外,也期望藉著捨棄「成癮」這個比較帶有缺陷、軟弱、罪惡意涵的負面詞彙,提高個案覺察面對問題的機會,並提供一個減少汙名的協助途徑。
將問題的定義稍微鬆綁,可以讓我們看待問題的視野更為寬廣。撤除類別化的框架,改以光譜(漸進)式的思維探索,一方面提高了警覺度、提早了介入的時機(避免飲酒問題年輕化),另一方面卻也要避免將一切過度疾病化、醫療化。
所以,我們逐漸不執著於「酒癮」問題,而是更加關心「飲酒」問題。
我們關心的是,飲酒問題如何影響你的身體、心理與生活,而不是與你爭辯酗酒與否的字面意義。
迷思五:喝酒傷肝不喝傷心
酒精的鎮靜效果,的確為身體與心靈的疼痛,帶來了短期的舒緩與平靜。因此在沒有藥物與專業心理治療的年代,酒精的角色是神奇而難以取代的,更因此而深深浸潤至人類社會文化的苦痛與狂歡裡。
酒精可以放鬆,可以暫且助眠,甚至可以讓人仿如失憶,而這些,正是焦慮、哀傷與深陷痛苦回憶的人所迫切需要的。
能夠醉生夢死,便能不畏生不如死?因此,酒在歷史裡成了止痛的利器,但,療傷呢?
隨著醫療的進步,隱藏在酒精迷幻面具下的危害逐漸被揭露,包含對睡眠的破壞與情緒的干擾。酒精只能暫時麻痺苦痛,但從未真正療癒傷口,或解決問題。
生理上,酒精侵蝕大腦,讓睡眠破碎、焦慮回彈、憂鬱籠罩。
社交上,飲酒問題帶來的意外與生活紊亂,往往也讓原本就開始承受壓力的生命與支持系統,更加崩壞。
酒精在文化或靈魂上,或許有特殊的意義,但在醫學與健康上,它的傷害是明確的。對於憂鬱,它沒有任何的療傷效果。酒一杯再一杯,焦慮的人更焦慮,傷心的人更傷心。
失去健康、失去工作、失去身邊摯愛的親友,任何的意義,都不足以彌補酒精所剝奪的意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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